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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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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

冬季天黑得快, 臨夜又黑又濕冷,衙門上下值時間也有所縮短。

伏危的上下值時間,虞瀅也是知道的, 便是近來因又要交賦稅而忙碌,他也很少在衙門留值。

今日在衙門留值的伏震回來後,聽他說伏危是更早下值的。

遲遲未見伏危回來,虞瀅忽然想起先前買兇斷腿一事,不免心生擔憂,提了燈籠,與伏安到巷口。

到了巷口, 便見黑暗中似有一個小點緩緩而來, 近了才能看出個人影。

直覺告訴虞瀅, 是伏危。

她等在巷口, 不多時,人影清晰了些, 也確定是伏危, 她忙走上前。

上前才註意到伏危抱了一個匣子。

“你們怎在這?”伏危看了眼伏安,目光最後落在虞瀅的身上,

伏安嘴快應道:“小叔這麽晚還沒回來, 小嬸擔心, 就出來等小叔。”

伏危唇畔浮現笑意,聲音清越:“我們回去。”

回到家中,伏危與羅氏說自己用過暮食, 不用再準備了。

虞瀅放下油燈與他回了屋, 轉頭正要接過他手中匣子, 他卻笑道:“你抱不動。”

虞瀅奇怪地暼了眼匣子,嘟囔道:“難不成裝了石頭?”

伏危笑而不語, 把匣子放到了桌面上,把鑰匙拿出來遞給她:“你打開來看看。”

虞瀅接過鑰匙,滿心疑惑地走到匣子前。

開鎖前還是不信邪地搬了搬匣子,但這不過石枕大小的匣子,竟然重得她擡都擡不動,沈得厲害。

方才伏危抱在懷中怎就那麽輕松?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伏危笑道:“我自小在軍中長大,力氣雖不及大兄,但也比常人大許多。”

伏危清雋且姿蘭玉樹,一身清貴氣質,他不提,虞瀅都快忘了他不是那些尋常讀書人,而是騎在馬背上,拿著長弓長矛長大的。

仔細想了想,雖看著氣質溫潤斯文,但她也是最清楚的,衣袍之下,手臂肌理遒勁有力,腰腹肌理塊壘緊實,摸上去也是硬實的。

不知不覺想歪了,耳朵有些許紅。

收斂不幹凈的心思,把匣子打開,待看到黃燦燦金子時,楞住了。

沒有忽然的驚喜,只是楞怔,半晌後,她闔上盒子轉頭看向伏危,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伏危望著她,道:“你想問這是哪來的?”

虞瀅連連點頭。

伏危一笑:“莫朗送來了。”

“他……為什麽要給你送這麽多的金子?”先前不是都送了幾十兩銀子,怎麽現在改送金子了,還這麽大的手筆,這匣子金子怎麽看都有個幾十斤吧?

伏危如實與她說了與莫朗合謀算計劉惡霸的事。

聽到他的話,虞瀅有些擔憂:“若是沈太守查到那惡霸的銀子不是知縣貪的,再加上惡霸的供詞,只怕真的會認為是牧雲山的悍匪搶的。”

伏危從旁攬上她的肩:“無須在意,便是被發現了,牧雲山也會自己攬下的,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麽影響,這一筆買賣我只取了三成便得了這一匣子的金子,他們有七成,可想而知有多少的財富。”

話到最後,伏危語調輕緩平常:“可想而知他們拿去了多少,穩賺不賠。”

虞瀅看了眼那匣子,雖然惡霸多行不義,但這也算是搶來的。

從小好人好事做過不少的虞瀅,還是第一次拿上“贓款”,心情微妙矛盾,但僅此而已。

她看向伏危:“這銀子你打算用來做什麽?”

伏危道:“聽你的安排。”

虞瀅望著那匣子略有所思,上前再度打開匣子,從中取出八條金條放在桌面上,道:“這些用來防身和找存糧之處,其餘的全換了糧食。”

八條金條,一百二十八兩的金子,一千二百八十兩的銀子,再加上她平時所攢,目前為止也有七百餘兩左右,往後也有進賬,暫時夠他們在亂世所用。

“只是大肆收糧,恐會引起註意。”虞瀅眉頭輕擰,有些愁。

先前收糧比較散,而且少,這□□千兩要收糧,恐真的會引起註意,而且量大,去其他地方還要官府官印。

伏危沈吟半晌,道:“這事我來辦就好。”

虞瀅看向他,伏危解釋:“除了明琮,我也有一些交情頗深的人脈,或許可以請他們幫忙。”

既然伏危都這麽說了,虞瀅也就把這事交給他來辦了,她只需找地方存儲糧食。

年底最後幾日要交賦稅,這糧食會降低一段時日,得趕上趟才行。

把金子藏好後,虞瀅問他:“那新縣現在是什麽情況,餘家又是什麽情況?”

伏危坐在桌旁淺抿了一口清茶,應:“餘家情況暫且不知,但新縣的情況倒是聽莫朗說了些,劉富紳被知縣抓住,新縣知縣本就因他逃跑而滿腹怒火,再從他口中得知錢財都被劫了,惱火更盛,想要直接處決了劉富紳,來個死無對證,逃脫關系,但動手之時,沈太守的人就來了。”

“劉富紳似乎是覺得新縣知縣無情,他也就無義了起來,指認是新縣知縣強了他的全副身家,還要害他性命,拒不承認自己強搶民女,害人性命之事。”

虞瀅聞言,冷哂:“狗咬狗,一嘴毛。”

這二人互相狼狽為奸,再到互相謀害,可不就是狗咬狗。

伏危莞爾,繼而道:“餘家的事,估計陳郎君明日便會來告知,劉富紳已然被抓,倒是不用再擔心。”

虞瀅搖頭:“我倒是不擔心這事,心頭總有幾分焦躁,好似會發生什麽事情一樣。”

伏危摟著她,轉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緩聲道:“有我與你商量,萬事莫要太憂愁。”

*

伏危說得沒錯,第二日上午的時候,陳郎君便回來了,但卻沒有去尋伏危,而是在茶館等著虞瀅坐診。

虞瀅坐診給一個病患看完診,輪到下一個進來。她擡眼看到進來的人是陳郎君的時候,便讓伏安出去看看還有多少個人看診。

伏安出去後,陳郎君道:“餘家的事情已解決,我將會回去覆命。”

虞瀅感謝道:“此番太多謝陳郎君了。”

陳郎君搖頭:“餘大夫不用言謝。”

虞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餘家的情況。

“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只是餘大夫的母親似乎病得有些重。”

聞言,虞瀅的神色不由自主凝重了一些。

與陳郎君話別,再給兩個病患看了診後,虞瀅回了醫館,包了幾樣滋補身體的珍貴藥材,再寫了兩封簡短的信。

一封是給李氏的。

一封是給餘大郎的,信上問李氏的病癥,還差什麽藥材,便信上與她說,到時她再讓人送去。

又出去賣了幾塊皮毛給李氏禦寒,又買了一些柔軟的棉布給快要出世的小孩做衣裳。

收拾妥當後,便差人送去新縣石地村。

虞瀅做了原本餘六娘該做的一切,甚至比餘六娘做得更好。

她不為別的,只為問心無愧。

因餘八娘的事情,與餘家的信件往來越發頻繁。

餘家收到虞瀅送來東西的次數也更多了。

在年底,餘家又收到了虞瀅寄來的年貨。

餘大郎的媳婦宋氏抱著出生十來日的兒子餵著奶,聽到小姑子又送來東西,不禁對自己的丈夫感嘆道:“被流放的人家,誰不是過得苦巴巴的?可是咱們家卻因六妹的幫襯,一日過得比一日好。”

切著藥材的餘大郎點了頭:“是呀,六妹是真的長大了。”

聽到這話,宋氏問:“對了,大郎你說六妹那一身本事是跟誰學的,難不成是母親或是父親留了什麽醫書給六妹?”

餘大郎搖頭:“我們能帶走一些銀錢已然不錯了,哪裏還藏得了醫書?我問過母親,母親讓我別多問,似乎是知道內情的,母親態度嚴肅,好像有所牽扯。興許有人幫襯了伏家也說不準,但怕外傳連累旁人,所以才守口如瓶。”

說到這,又像是猜到什麽,說:“六妹的本事不是很大,時疫一事不像是她發現的,或許是她經過什麽途徑知道了,又或是因她曾是太醫之女,說出來會讓人更信服,所以才會有人借由她口中說出來也說不準。”

宋氏點著頭應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六妹怎就不回來看一看母親?”

餘大郎沈思片刻才道:“我們是戴罪之身,她好不容易得上頭青睞,與我們交往密切不是什麽好事,不來才好。”

宋氏想到現在自家的身份,嘆了一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卻常常托人送東西來,這番心意可是很多外嫁姑娘都比不上的。”

餘大郎點頭一笑,繼續切藥材。

六妹接濟,總不能沒有什麽表示,他得多弄些藥材出來,等她托人送信來,再順道讓其送到她的醫館去。

醫館開著,總需要用到藥材的。

送去藥材,同時再把祖上所傳的醫書都寫下來送去。

以前家中總說這些醫術傳男不傳女。

自家吃飯的本事,要是女兒嫁到別家去,教會了別家,自家靠什麽來吃飯?

可時下他們家這情況,傳男傳女還有什麽區別?

六娘也姓餘,她名滿天下,餘家也是沾光的。

他不信餘家一輩子都待在這地方,都是這個身份,餘家總有一日會翻身的!

*

大年三十,虞瀅與大嫂去買菜,街道上年味很少,只有寥寥幾個孩子在戲耍玩鬧。

不用猜測,全是這賦稅給鬧的。

去年種了藥材的,賣出後繳納賦稅尚有結餘,但沒有營生的,只能是被拉去服徭役了。

一去便是半年,要是半年後家中再繳不出賦稅,便一直延長。

如此,如何能過個開懷的年節?

太多太多的窮苦人,虞瀅幫不上忙,只能是做一個睜眼瞎,匆匆而過。

與大嫂回到家中,伏危正要貼對聯,伏震則幫羅氏宰雞,兩個孩子拿了些吃的在餵小奶貓。

小半個月前,兩只不過一個多月大的黃白色小橘貓病歪歪的窩在巷子的一堆雜物裏邊,貓媽媽也不知跑哪去了。被幾個玩耍的孩子發現,都知道伏寧家有個醫術厲害的小嬸,就抱著等在巷子口等著虞瀅回去。

伏安伏寧生怕小貓活不了,每宿都要爬起來兩三遍去查看。

小孩們也是天一早就跑過來看小貓。

半個月過去了,兩只小奶貓也長得越發壯實了。

虞瀅去擼了一把小奶貓後,就去與伏危一同貼對聯。

別家有沒有年味,虞瀅不在乎,她卻格外珍惜這一個年節。

一是去年年節她不在伏家,今天在了,便要過得熱熱鬧鬧的。

二則是因這可能是接下來幾年裏邊,最為安穩平靜的一個年節了。

年初二,虞瀅與伏危去給知縣拜年,正巧錢幕僚一家也在。

縣衙放了七日年節假期,但還是需要有人輪值,輪值那日過後再補休回來,倒算是比較有人性的。

便是年節,男人們也放不下正事,知縣與伏危還有錢幕僚去了書房議事。

婦人孩子則在前院吃茶閑聊。

不知怎聊著聊到了孩子的身上,那原先針對虞瀅的錢娘子,也就是錢幕僚的娘子,現在倒是沒有以前那般針鋒相對了,可那嘴巴卻是不大會說話的。

她暼了眼虞瀅的小腹,意味深長的問:“餘娘子和伏先生都成婚快兩年了,怎還不要孩子?”

這個時代,成婚三個月還沒懷上,指不定旁人怎麽說,更別說虞瀅與伏危明面上成婚快兩年的了。

旁人問起,虞瀅一笑而過,道順其自然。

虞瀅一樣的說辭應付道:“順其自然吧,孩子來了就來了。”

錢娘子卻是脫口而出道:“這哪能順其自然,這兩年都未有孕,餘娘子你自己都是大夫,就不覺得奇怪嗎?”

這話不是特別相熟的人說,著實冒犯,知縣娘子輕咳了一聲,打斷道:“餘娘子有醫館要顧,每月還要出診,要了孩子哪裏還能出診?”

“可這女子本就是相夫教子的,幹大事的事情交給男人們去幹就好了,何必拋頭露面苦了自己?”

虞瀅正要開口,知縣娘子卻先開了口:“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餘娘子一身好醫術,不知救了多少人,怎到你口中就比不上相夫教子了?我這裏可沒有女子不得拋頭露面這麽一說,既然有本事,管他男子女子,能揚名天下自然是光耀門楣的事情,難道非得相夫教子才叫女子?”

錢娘子被知縣娘子一懟,不敢再辯。

因這一番話,虞瀅心裏對知縣娘子多了幾分敬重,笑應道:“我與郎君商量過了,等過一兩年再要孩子。”

說罷,看向錢娘子:“至於兩年未有孕,我懂藥理,自是用了旁的法子來避子,不用錢娘子掛心了。”

兩人同時懟自己,錢娘子也沒有再自討無趣,只得訕訕一笑:“是我太多管閑事了,還請餘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虞瀅笑笑不語。

正閑聊著,忽有下人匆匆從月門而入,直直往知縣娘子那裏去。

一福身後,問:“娘子可知大人在何處?”

知縣娘子站了起來,見他神色凝重,有匆匆之色,便微微蹙眉問:“發生什麽事了。”

下人應:“本家來人了。”

知縣娘子楞神片息,隨即回神,斂了斂神色,應:“大人在書房。”

在旁的虞瀅聽到“本家來人”這幾個字,眉頭微皺。

周家本家在千裏之外的豫章。

周家是豫章的大世家,手握重兵,周知縣則是周家嫡系不受待見的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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